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最後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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謝嗣音恢覆意識的第一時間, 聽到的就是馬車的軲轆聲。女人閉著眼僵在原地瞬間,昏睡前的記憶慢慢浮了上來。

她猛地坐起身,一眼看到對面坐著的白衣郎君。

男人一身潔凈如雪, 低眉斂目, 似在小憩,聽到女人的動靜撩起眼皮,看了她一眼:“醒了?”

謝嗣音目光在車內掃了一圈, 車壁通體用的小葉紫檀, 沒有車窗, 光線暗淡如同深夜。她一把撩起車門的簾子, 外頭荒草萋萋, 晚霞餘暉,早已不是汴京地界。

聽雨駕著馬車,見到謝嗣音醒了過來, 恭敬道:“郡t主醒了。”

謝嗣音咬牙:“停車!”

聽雨笑了一聲,手下未停:“郡主,您得跟世子說。”

謝嗣音重重一甩車簾, 面朝向陸澄朝:“陸澄朝,你到底想做什麽?”

陸澄朝笑了笑,沖她溫溫和和道:“可能要辛苦昭昭陪我一起去趟濟州了。”

謝嗣音氣得跳腳:“我不去!”

陸澄朝沒有說話, 只是雙眸溫柔如舊的看著她。

謝嗣音如同洩了氣一般,氣焰頓消:“澄朝, 你這樣只會讓我厭煩。”

陸澄朝睨了她一眼, 輕笑一聲:“昭昭, 當初仡濮臣這樣對你的時候, 你不也很厭煩嗎?”

“如今又怎樣呢?”

謝嗣音氣得咬牙:“仡濮臣就是個混蛋,可澄朝......你不能也這樣。”

陸澄朝笑了一聲:“混蛋又如何?昭昭, 你若是喜歡混蛋,那我也不介意當這個混蛋!”

謝嗣音氣得胸口上下起伏不停:“陸澄朝!”

陸澄朝安靜的瞧了她一眼,那一眼似乎將她整個人都給剝除了一般,讓謝嗣音頓時安靜下來了。

陸澄朝忍不住笑了聲:“昭昭,我沒有那麽急色,也不會強迫你的。”

謝嗣音緊抿著唇,沒有再說話。

陸澄朝低頭給她倒了一杯茶水,溫聲道:“你剛醒,喝口水。”

謝嗣音垂眸瞧了一眼,冷笑一聲:“澄朝,你說我現在還敢喝你給的水嗎?”

陸澄朝勾了勾唇,低頭自己先飲了一口,然後重新遞給她,聲音清淺愉悅:“你都在我身邊了,我又何必再多此一舉?”

“更何況,我若是真的下藥,在你昏迷的時候不是更好?”

謝嗣音仍舊沒有接,看著他道:“陸澄朝,我以為我們即便不能成為夫妻,起碼也可以是朋友。”

陸澄朝笑了一下,將茶杯放到桌上:“昭昭,你怎麽會這樣以為呢?”

“若是成不了夫妻,成為朋友有什麽意義呢?”

謝嗣音抿了抿唇,以幾乎不認識他的眼神看著他:“澄朝,你以前不這樣的。”

陸澄朝點了點頭,嘆息一聲:“是啊,正因為我以前不這樣,所以我才失去了你。”

謝嗣音心頭微堵,陸澄朝整個人真的陷入魔怔了。他不應該這樣,他應該還是那個姿容美昳,容止端雅的神仙中人。

她整個人也跟著安靜下來:“澄朝,不是你的問題。”

陸澄朝挑眉看了看她,溫柔的詢問中帶上了某種偏執的孤詣:“那是什麽問題呢?”

謝嗣音將脊背靠到車壁之上,慢慢垂下了頭:“澄朝,是我的問題。是我移情別戀了。”

陸澄朝低笑了一聲,那雙鳳目裏漸漸卷起了風瀾:“不,昭昭,是我無能,才會讓你移情別戀。”

謝嗣音閉了閉眼,一個兩個怎麽都這麽瘋了。

她深吸一口氣,剛剛平靜下去的情緒幾乎又要激蕩起來。

“澄朝,不是你的錯,更不是你無能。有些時候,都是天意弄人。我也曾無數次想過若是當初爹爹更早一些的帶人來救我會怎樣?”

“或許,我同仡濮臣就不會相識了。也根本不會有這麽多恩怨情仇。”

“可惜,人生從來沒有如果。”

“當初若不是仡濮臣救下我,我或許會在姆赤蜒的控制下傷害了爹爹,整個苗疆戰局瞬間逆轉也未可知。”

“而後,也是他在整個苗疆的壓勢下,保下了我,殺了姆赤蜒,幾乎直接結束了苗疆戰局。”

“澄朝,是我在這種情況下,與他虛與委蛇,又勾著他喜歡上了我。要說錯,他真的一點兒錯也沒有。”

說到這裏,謝嗣音頓了一下,聲音低弱:“可我當時又有什麽錯呢?我也只是保命而已。”

“但我不知道從什麽時候開始,那份面對他的小心翼翼漸漸變了。”

她的眼裏漸漸溢出些微的笑意:“我會故意給他發脾氣,看他拿我不得的模樣;也會將人氣得跳腳,然後勾勾手指就將人哄好了。”

她的目光有些歉疚的落到陸澄朝臉上,看著他那張瓊枝玉樹的神仙模樣,幾乎無動於衷,再沒有了從前那些年的怦然歡喜。

她嘆了口氣:“澄朝,這樣的感情......我從來沒有跟你過。”

“不是你不好,也不是不喜歡你。是你太完美了,就像雲間月一般。我總是拿捏著分寸和力度,和你這般那般的好,從未有過一次爭吵和分歧。”

“你更是從來都依著我,任何事情都可以因為我而退讓。澄朝,我以前總以為我們會是汴京城最完美的一對夫妻。”

“可是,完美不對啊。”她喟然一嘆,面上說不出的嘆息,“表面看起來的完美,有時候可能更會毀了兩個人。”

“你我之間確實從來沒有紅過臉,也沒有爭吵過。可是,你我之間,有真正的了解過彼此嗎?”

陸澄朝安靜的坐在那裏,清淺的眸色在暗淡光線下顯出幾分波瀾。

謝嗣音整個人也平靜下來,聲音裏帶著回憶和幽然:“我知道是你一直在包容我,可你這樣的包容,卻讓我從來沒有真正走到你的心裏去。”

“相敬如賓,舉案齊眉。不是我想要的婚姻。”

“澄朝,我想要了解我的夫君,而不只是將他當作仙人一般對待。”

“霧裏看花,朦朦朧朧。美嗎?很美的。就像你我之間。”

“可是,它一點兒也不生動,不深刻。”

“風一吹,就散了。”

說到這裏,謝嗣音慢慢停下,看著他的目光認真而嘆息:“澄朝,你永遠給我你想給我看到的一面。可所有人都有不快樂,也都有陰暗面。你之前,從來不給我看。”

話音落下,整個車廂裏安靜的只剩下車外吱呦吱呦碾過的聲音。

謝嗣音這一次頓了很久,重新慢慢道:“仡濮臣不同,他喜歡的時候,就總是開心的表現出來。雖然不開心的時候像條瘋狗一樣,但是......”

謝嗣音忍不住勾了勾唇,又強壓下:“也好哄得很。”

“你我這樣的身份,每日裏要考慮的事情太多太多了,擔心這個勾連那個,害怕不小心犯了致命大錯。活得太累了,可是,在過去的日子裏卻從來沒有這個感覺。”

她笑了一下,不只是自嘲還是無奈:“戴面具戴久了,怎麽還會覺出來呢?”

“可是在雷公山上的那些日子卻不一樣,每日裏逗弄他,竟成了這小半生難得的輕松。”

“澄朝,我們之間太相似了。這個相似讓我們彼此喜歡,卻無法深愛。”

陸澄朝終於說話了,聲音有些沙啞幹澀:“深愛?你想說,你同仡濮臣是深愛嗎?”

謝嗣音咽了咽口水,似乎心頭做下了很深的決定:“如果說雷公山的相處讓我喜歡上了他,那之後他來汴京尋我,讓我哪怕在失憶情況下都對他生了憐。”

“後來......因著你我成婚那日,又對他多了恨。”

“恨意之下,未及崩潰。他就消了我的記憶。那段時間,確實愚蠢,但......也快樂。”

“而後,你同寨柳乃一起解了我的記憶。太多記憶沖擊而來,當時未及再恨他,他......就以那樣慘烈的方式死在了我的面前。”

“澄朝,直到那一刻,我才終於明白了自己的心意。”

“可是,他死了。我如何敢承認?如何能承認?!”

她扯了扯唇角,望著陸澄朝的目光變得悠長起來:“加之京城事變,所以,我拼命不去想那些,將全部心思都放到京城之事來。”

“在這個時候,他又回來了。”

“活著回來了。”

說到這裏,謝嗣音的雙眼微微有些通紅:“那一瞬間,我終於知道了什麽叫失而覆得。”

“可在皇宮之中,他再一次倒了下去。”

“那時候,我只有一個念頭。我不能看著他再一次死在我的面前了。”

“不管付出什麽代價,我都不會再讓他死了。”

陸澄朝閉了閉眼,沒再看她,也沒再說話。

“對不起,澄朝。我不能再騙你,也無法再騙自己。愛與恨......”

“我都給了他。”

陸澄朝什麽也說不出來,頭靠在車壁之上,就連呼吸都變得輕微。

“放我回去吧,澄朝。”

陸澄朝從喉嚨發出一聲低低的呵音,重新擡起眼皮看她:“昭昭,你要我如何放開?”

“幼t時相識於長壽宮,你喊我哥哥。而後少年重逢,海棠宴上你給傅姮娥撐腰,我一見傾心。”

“一直到如今,我眼裏看到的人......只有你,都是你。”

“昭昭,你讓我放開。你告訴我,我該如何放開?”

謝嗣音有些怔然,一時有些說不出話。

她沒有說話,外頭卻有人冷笑一聲道:“陸世子既然放不開,本座幫幫你如何?”

謝嗣音一楞,刷地一下掀開車簾,望了過去。

男人仍舊早上那一身玄色長衫,眉眼清亮,臉色雖然還微微發白,但是整體瞧起來已經好了很多。

“仡濮臣,你醒過來了?”謝嗣音眼圈紅得厲害,聲音微微哽咽。

仡濮臣沖她笑著點了點頭:“嗯,醒過來幾天了。”

這話一出,謝嗣音剛才的難過頓時煙消雲散,幾乎不敢置信的重覆了一遍:“醒過來幾天了?”

仡濮臣勾了勾唇:“嗯。”

謝嗣音氣得臉色通紅,怒道:“你醒過來了為什麽不說話?”

仡濮臣以看傻子一般的眼神睨了她一眼,語不驚人死不休道:“難得享受一番溫香軟玉,我為什麽要醒過來?”

謝嗣音氣得想撕了他的心都有,罵道:“混蛋!”

仡濮臣笑得眉眼燦爛,一雙桃花眼幾乎沁出甜意:“但是嬌嬌就喜歡我這個混蛋。”

謝嗣音直接被他氣笑了,啐了他一口,扒著門框就想跳下車。

陸澄朝在身後直接點了女人穴道,冷然出聲:“仡濮臣,你怎麽跟過來的?”

仡濮臣瞇著眼瞧了他的動作一番,勾了勾唇角,以氣死人不償命的語氣道:“嬌嬌在哪裏,我自然也要在哪裏。”

謝嗣音:......狗東西。

陸澄朝看著他也慢慢笑了:“也好。”

“你我之間種種恩怨,也該在今天算清了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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